第(1/3)页 大别山的冬天,是泡在烂泥和雨水里的。 冰冷的雨水没完没了地往下灌,把整个世界都泡得发白、腐烂。祠堂改造的野战医院里,湿气混杂着血腥和草药的味道,拧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,钻进每一个人的肺里。 许峰用镊子夹住一块嵌在血肉里的弹片,手稳得像焊在地上。 弹片带着倒钩,猛地拔出,连着一长条发黑的烂肉。 躺在草席上的年轻战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闷哼,身体剧烈地抽搐,汗水瞬间就湿透了额前的头发。 “按住他。” 许峰头也没抬,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。 旁边两个卫生员立刻用尽全身的力气,死死压住战士的肩膀和双腿。 许峰的脸,在摇曳的煤油灯下没有一丝波澜,像庙里风化的石像。他低下头,将镊子凑到灯火前,仔细地检查着伤口深处,寻找着可能存在的、更细小的金属碎片。 他的专注,让他看起来像一台冰冷的、精密的机器。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的心,正在被这无休止的血腥和死亡,一点一点地磨成粉末。 又是一天。 送走最后一批伤员,天色已经黑透。许峰用刺骨的井水洗掉手上的血污,走进那间属于他和林雪的耳房。 一盆炭火烧得正旺,将小屋烘得暖洋洋的。 林雪已经回来了,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躺下休息,而是坐在火盆边,手里拿着针线,正低头缝补一件破了洞的衣服。 那是许峰的粗布短打,手肘的地方被磨穿了。 她的侧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柔和,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。 “回来了?”她抬起头,对他笑了笑,眼底带着藏不住的疲惫。 “嗯。” 许峰在她身边坐下,将一双冰冷的手伸向火盆。 火焰舔舐着他的手掌,带来一丝暖意,却怎么也驱不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气。 今天下午,那个被他取出弹片的年轻战士,还是没能挺过去。 不是因为伤口,而是因为破伤风。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地方,一道小小的伤口,就足以要了一个人的命。 战士死的时候,眼睛还直愣愣地睁着,看着祠堂破烂的屋顶。他只有十七岁,是个刚被俘虏过来的国军士兵,换上这身军装还不到一个月。 临死前,他死死抓着许峰的手,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两个字。 “回家……” 这两个字,像两根烧红的钢针,扎进了许峰的心里。 “你心里有事。”林雪放下了手里的针线,看着他。 许峰沉默着,只是死死盯着火盆里跳动的火焰。 “从下午开始,你就没怎么说话。”林雪挪了挪身子,靠得更近了些,伸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。 他的手很大,很粗糙,此刻却带着刺骨的凉意。 “没事。”许峰的声音有些干涩。 他不想把那些黑色的东西倒给她,她自己背负的,已经够多了。 “许峰。”林雪叫着他的名字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,“看着我。” 许峰缓缓转过头。 第(1/3)页